外在的喧嚣与内在的浮躁使人活得忙忙碌碌。人们急着发财致富,急着摆脱形而下物质与金钱的“贫困”,急着满足欲望和发泄欲望。市场上人声鼎沸,交易所讨价还价,酒店里觥筹交错,歌舞厅吼声震天。该热闹的地方很热闹,该冷静的地方也很冷静——“思想”门前“车马稀”——“宝马”“奔驰”自然不会开到“思想”门前。并不奇怪,思想不能给人带来触手可及的实利,也不能给人加官晋爵,它缺乏令人趋附的“势利”,聪明人当然不会光顾无利可图的思想“大门”。
思想在沉静中存在。市声远去、喧嚣渐歇之时,灯下展卷,在思想的大门前驻足片刻,就会感受到一种魅力——博大与深邃的魅力。有一本书,叫《共产党宣言》,问世已经150年了。当今的世界与一个半世纪以前,无疑有了很大变化。沧海桑田,斗转星移,一切似乎都不能不接受时过境迁这样一种历史脾气:“过时没商量”。然而,在如今商风熏人的现实氛围中,再次展读这本产生于150年前的“宣言”,仍然被它的魅力所征服。你不得不承认,它确实没有过时。它似旧而新。这里没有曲折动人的故事,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,没有令人捧腹的人物,那么,它的魅力来自哪里?回答只能是来自于它的“思想”。你要问这本书的主人公是谁,回答也只能是“思想”。是的,思想也有风采,也有魅力。难怪它问世之后吸引了那么多人的目光、牵动了那么多人的精神。一代又一代人的翻阅,使它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中常新。事实上,只要我们回过头来看一看历史,就会看到在历史中流动着一条思想的河流:它依赖着思想自身的魅力在人类的心底流动,从古流到今。不知道有多少显赫瞬息即逝,不知道有多少富贵灰飞烟灭——多少楼台烟雨中,多少豪门成荒冢?一部历史留下的也许不过是一片废墟,而思想,恰恰是淌过这废墟的一条河流、一股活水,滋润着人类特有的那块心田。
是的,只有人类才有这一块心田,要不然,我们的祖先造“字”时为什么要以“心”“田”二字来构“思”?心上有一块田,思也!心田为思,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心田需要思想的滋润。历史上之所以流传下来那些至今仍然被人们阅读着的思想著作,从《论语》到《共产党宣言》,等等,无不是因为其中蕴涵着人类的心灵之田所需要的思想雨露。因此,一本著作,能否传世,根源在于它包含了多少思想成分,具有了怎样的思想价值。即使那些流传至今的文艺作品,从莎士比亚的戏剧到托尔斯泰的小说,从曹雪芹的小说到鲁迅的杂文,也不仅仅因为它们是文艺,而更重要的是这些艺术形式中所包含着的“思想”使其不朽——伟大的艺术家莫不是思想家。作为画家的凡·高,与其说他用色彩为人们描绘了一幅“独特”的向日葵、鸢尾花等植物图像,不如说这“独特”就是通过色彩意象传达了一种思想。他作为画家而知名,但他的画以思想而著称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艺术看似只是一种形式,但它实际是思想的形式。我记得一位著名的漫画家说过一句话:漫画是画什么的?漫画是画思想的。好一个“画思想”!可谓一语中的,三字真经。“思想”是漫画的灵魂。实际上,何止漫画如此?其他讽刺艺术形式诸如相声、小品之类何尝不是如此?如果说讽刺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,那么就应当说讽刺艺术的灵魂在于思想。讽刺艺术的高品位是幽默,真正的幽默是以思想为内涵的,离开了思想也就谈不上什么幽默。令人遗憾的是,近些年来我们再很难看(听)到真正具有幽默意味的相声,幽默在相声中好像逐渐被“油滑”取而代之——油腔滑调,油嘴滑舌,除了无聊的“逗贫”之外,感受不到语言的艺术。相声是地地道道的语言艺术,但这种语言艺术似乎在沦为口技——外在的口技表演乃至杂耍代替了内在的语言智慧、文化智慧与思想智慧。语言是表达思想的,而这里的“语言”恰恰表达的是“无思想”,这是相声的真正悲哀。充斥于电视屏幕上的“无思想”的形形色色的表演又何止于相声?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“实话实说”之类谈话性节目受到人们的欢迎——“实话”中至少包含着一些“思想”的成分。
思想如水,润心无声。与其说读者与观众欣赏不了有思想的艺术,不如说我们的作品缺乏有艺术的思想。有多少思想,就有多少魅力——思想本身就具有魅力。当然,思想的魅力是要用“心”去感受的,可这人世间究竟有多少人是无“心”的?